不老柳

原id:无情有思,🌟的cp瞎嗑。

[勋兴]长沙旧事(上)

花间旧事卡文卡到崩溃= =摸篇新的。

长官勋x戏子兴,不是二月红=3=

天色渐沉,长沙城本就冷清的街巷越发人烟寥寥。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偶尔传来的孩童的啼哭声,告诉着别人这还不是一座空城。

吴世勋一个人沿着空空荡荡的巷子走了十来分钟,终于看见了自己熟悉的大门。悬着的灯笼里燃着微弱的烛火,在夜风里一跳一跳的,好像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吴世勋走上前,扣了扣门,老管家拉开门探出头来,见到是他明显惊了一下,忙不迭地把门缝拉大,一边说道:“吴长官怎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吴世勋冲他点了点头,跟着进了院子,从天井往上看去,淡青色的天空上缀着光芒暗淡的下弦月。明明月亮不明,偏偏星星也是稀疏得可怜,衬得天色整个都灰败起来。

“吴长官是来找七少爷的吧?七少爷带人出去买粮了,还没回来。”老管家佝偻着身体,声音因为苍老显得有些颤巍巍的,“长官也知道,这时节买什么都难......”

“嗯。”吴世勋应了一声,“您忙去吧,我在这等着就好。”

“这怎么成,我去给您泡茶,您先进屋坐一会......”

“不用了,府上现在应该正收拾着吧?不必为了我再折腾了。”说着,他取下手套,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驾轻就熟地点上烟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缓缓融入夜色里,不见踪迹。

“哎呦,这是谁啊,咱家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号人。”

老管家还没来得及说话,远处的走廊里便先传来了人声,那音量控制得正好,分明就是想让这边的人也听个清楚。

老管家脸色一变,当即就要向那边走过去,却被吴世勋按住了肩膀。老管家回过头对上吴世勋冷冽的神色,吓得低下了头。

“肯定是咱们七少爷的‘朋友’呗,咱们这位七少爷可真是越发出息了,做着下三滥的行当,还把人往家里引......”

“吴长官......”老管家硬着头皮开口道,“都是些没见识还嘴碎的妇道人家,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们计较......”

吴世勋笑了一声,几步走到了廊柱下,原本站在廊柱后面的两个中年妇人被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强装出两分气势,嚷道:“你什么人?懂不懂规矩?别以为穿身军装我就怕你。”

“呵。”吴世勋冷笑一下,“我只不过想来和二位夫人聊聊罢了。”

不等她们回答,吴世勋便接着道:“现在长沙城局势如此紧张,想必二位夫人已经觅到退路了?”

“是去湘潭么?那我就得告诉二位,张家在湘潭的一切准备,都是张艺兴打点好的。”

“就算是你们现在住的这座宅子,那也是张艺兴得来的,你们若是看不上他,便滚出去自谋生路,省得败坏了自己的一世清名。”

“二位请吧。”

那两个妇人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恨恨地盯着他,吴世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做了个“请”的手势:“怎么,走不动吗?需不需要吴某人找辆车来送二位一程?”

“吴长官。”苍老而威严的声音远远传来,“老朽管家无方,让长官见笑了。”

来者是张艺兴的父亲,张家的现任家主,他鬓角的白发随着他的步伐颤动着,眉毛因为年老而变得有些稀疏,鼻梁却依旧挺拔,眉目间依稀可辨出张艺兴的轮廓。

见是张父,吴世勋再大的怒气也只好先隐忍不发:“惊扰到张伯父,真是对不住。”

“我这人护短得紧,眼里容不得沙子。”

张父听了他这话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他听得出吴世勋的讽刺之意,只不过因为他是长辈,而不好直接表现出来。

“三弟不在,你们便这般放肆?全都进屋去,别在这丢人现眼!”张父厉声道。

张父难得露出这般厉色,二人顿时不敢多言,脚底抹油似的溜走了。

“吴长官还是进屋坐吧,阿瑞,备茶。”张父道,“老朽还有些事,恕不奉陪了。”

“平日里…那些人也是这般污言秽语?”吴世勋目送张父离开,一边向老管家询问。

“哎……”

“他听到过么?”

老管家自然猜得出吴世勋指的是张艺兴,踟蹰一瞬道:“七少爷应该听到过不少。”

“七少爷是长房幼子,长得讨喜,性子又好,老太爷一直很疼他,那时候张家家大业大,其他几房一直红眼老太爷偏心七少爷,后来七少爷执意学戏,彻底失了老太爷的心,其他几房寻到这种机会,可不得使劲作践……幸而七少爷索性离了家,他们也就能占占嘴上便宜,说了这么多年,一时半会也改不回来……”

“现在张家树倒猢狲散,仅剩的这些全靠艺兴支撑,那些人倒也有脸面乱嚼舌根?”

老管家长长地叹了口气,“吴长官,我跟您说一件事吧。”

“七少爷出生的时候,老太爷让一个很有名的先生给七少爷算过一卦,那位先生只留下了一个‘七’和一句‘微雨燕双飞’便离去了。”

“七?”吴世勋皱眉,“这不是他在张家的排行么?”

“是,同时也是另一个人在家中的排行。”老管家道,“长官可知晏几道?”

“自然知道。”

“‘微雨燕双飞’一句由晏几道的词作而脍炙人口,晏几道在家中也是排行第七。”

“所以?”

“晏几道的挚友黄庭坚曾经这样评价过他……”老管家顿了顿,“人百负之而不恨,己欺终不疑其欺己。”

人百负之而不恨,己欺终不疑其欺己…… 

短短的两句话在吴世勋脑海里不断回响,他想,张艺兴这般难得的品格心性,为什么却总要收到别人的诋毁与谩骂?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吴世勋回过神来,看到张艺兴正在收拾着他那些珍藏多年的头面,想来是看他久久不说话,才问了这么一句。 

眼前的张艺兴低着头,又微微弯着腰,清秀挺拔的侧脸在清油灯昏黄的灯光中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下垂眼像是潋滟着水光,脸颊随着嘴唇轻轻抿,凹下浅浅的酒窝,看起来委实别有风情。 

吴世勋忍不住走上前从背后环抱住他,张艺兴的动作顿了顿,伸手拍了拍吴世勋的小臂:“怎么了?” 

“没什么。” 

“今天怎么过来了?” 

“想你了。”吴世勋埋头在张艺兴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小心喷出的气息落在张艺兴的皮肤上,引得他忍不住偏了偏头。 

“别闹,痒。” 

吴世勋变本加厉地在他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舌尖滑过他耳后的肌肤,张艺兴身子发软,回头又羞又嗔地推了吴世勋一下:“收拾东西呢。” 

吴世勋看了看被他小心翼翼归整好的头面,想了想道:“艺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还是那句话,我不走。”张艺兴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这些东西,我让老管家帮我带去湘潭,只是担心日后战事吃紧,仓促之间很难再带走它们。” 

“这个我和你第一次见面那天戴过,你记得么?”张艺兴拿起一根点翠的鬓簪,“算了,看你这样也不像是能记得这些的。” 

张艺兴记性一向好,吴世勋猜他是因为记得那日唱了哪几出戏,所以记得要戴哪些对应的头面, 这么说也显然是为了岔开方才的话题…… 

“要是比这个,你肯定是赢的。”吴世勋捏了一下张艺兴的脸,“左右我肯定是穿军装戴军帽。” 

“我还记得你那天戴着一只黑色的手表。” 

吴世勋被他这话噎了一下:“是么…你还记得这个…” 

“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你那天小声骂我呢。” 

“咳,你听到了?” 

…… 

那时,吴世勋刚到长沙,他废了老大工夫才说服自家父亲同意他来参军,自然是想上战场杀敌,报效国家。可他父亲当然不会愿意让家里这根独苗去战场这种九死一生的地方,早就上下打好了招呼,参军可以,上战场不行。 

吴家权势滔天,平日里连委员长都得礼让三分,这吴家的小公子一来长沙,那些个官员商家马不停蹄地赶上来巴结。吴世勋那时候还不大明白这些弯弯绕绕,别人低声下气地说要为他接风,也不好意思拒绝,等被人带到了地儿才觉得不对。 

武汉都已经被日军攻占了,这些人居然还这么大肆铺张,摆了十几桌,还请人过来唱戏。 

吴世勋气得脸色铁青,又不好当场发火,只忍不住低声说了句:“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这句“美人帐下犹歌舞”他说出来本来是意在讽刺那些只顾自己享乐的官员商家,可这句诗本身却是直愣愣地冲着正在台子上唱戏的张艺兴去了。主办的人给吴世勋安排的好座位,离台子不过一步之遥,他左边坐着的是自己带来的副官,右边坐着的那位恰巧出去方便了,因而真正听到了他这句话的外人,就只有正走到台前的张艺兴。 

吴世勋感到台上穿着戏装的人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这里停顿了一瞬,他有点心虚,感觉像是说了人家坏话。但这种情绪不一会便被心里的怒气给冲散了。他抓了花生米往自己嘴里丢,嘎嘣嘎嘣地嚼着,借此发泄一点怒气。 

一折戏唱完,一个绸缎铺的老板赔着笑问他想听什么,吴世勋留洋归来,对戏曲之类的东西所知甚少,本打算直接回绝,又想起方才对方可能听到了自己说了人家坏话,摸摸鼻子仔细想了想, 说出了一个他唯一知道的剧目:“……霸王别姬?” 

绸缎庄老板顿时尴尬了,说:“哎呦这可真不巧,这红官从不唱霸王别姬的。” 

吴世勋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项羽。” 

回答他的,是被称作“红官”的戏子。 

“讨厌项羽?”吴世勋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何?” 

“因他刻薄寡恩,杀戮成性。”张艺兴淡淡道,“既活埋秦军二十万降卒,又热衷于屠城立威。” 

“在三军之前拿别人的老父亲威胁他人……啧,这样的人,也配被称为什么英雄霸王?” 

吴世勋怔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一介戏子能有这般见识和眼界,说出的话字字珠玑,简直让人忍不住想拍案叫好。 

这厢吴世勋陷入深思,那边那个绸缎庄老板可急坏了,生怕红官这回冲撞了吴世勋,急急忙忙解释道:“吴长官,红官就是这个性子……您……” 

吴世勋没搭理他,直接冲张艺兴问:“你最喜欢哪出戏?” 

“穆桂英挂帅。” 

“那便唱这个吧。” 

缘起,缘始。 

自此以后,吴世勋得了空的时候,便常往张艺兴的梨园跑。长沙的形势严峻,城里但凡有些门道的人家都想尽办法把家里的年轻人送到别的地方去,梨园也是日益冷清,到后来,张艺兴索性闭了园,只带着几个小徒弟在园子里学戏,不再上台。 

几个月相处下来,吴世勋和他也渐渐熟悉,只是吴世勋觉得张艺兴虽然待他亲善,但到底像是隔了一层。他为此苦恼了许久,却也找不到解决办法。 

这一日,他依旧到梨园来寻张艺兴,张艺兴正盯着几个徒弟练基本功,见他来了,忙去给茶壶添了热水。 

天气渐渐凉了,园子里的梧桐落了一地金色的叶子,军靴踏在上面,便是一阵清脆的碎裂声。 

“给你带了八角亭那边的桂花糕。”吴世勋扬了扬手里的纸包,“趁热吃吧。” 

“谢谢。”张艺兴拆开纸包,先递给了吴世勋一块,又招呼起了那边眼巴巴看着的小学徒们,“过来吃吧。” 

小学徒们欢呼着跑过来,你一块我一块很快就把桂花糕瓜分得所剩无几,个个笑得一脸满足,嘴里塞着桂花糕,跟吴世勋道着谢。 

“谢谢吴长官!” 

吴世勋摆着手说不用,张艺兴笑了下,道:“好了,今天就练到这儿,你们自己玩去吧。” 

这下欢呼声更大了,有两个小调皮还特意又跑到吴世勋面前说了句:“吴长官以后常来啊。” 

“对对对,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玩啦。” 

张艺兴佯怒瞪了他们一眼,两个小孩子吐吐舌,说师父再见,然后你追我赶着跑了。 

张艺兴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终于拿起桂花糕尝了一口,仔细嚼了嚼,道:“今天这个甜度正好。” 

吴世勋知道张艺兴嗜甜,他没告诉他,这桂花糕是他提前一天去跟老板打了招呼,让他单独做了一份偏甜的。 

张艺兴吃东西的时候,两只手捧着食物,两腮一鼓一鼓的,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养的那只小兔子。 

小兔子吃完一块糕,又拿起第二块,桂花糕的碎屑粘在唇角,吴世勋就一直盯着看,最后忍不住伸出拇指,将小兔子的嘴角擦干净。 

小兔子抬起眼懵懵地看着他,吴世勋在心里骂自己见色起意,收回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你们家打算一直留在长沙?” 

吴世勋知道张艺兴家的房子离梨园只隔了一条街,可除了晚上,张艺兴基本上都是整日整日呆在梨园里。 

张艺兴和家里关系不好,吴世勋也有所耳闻,但这终究是人家的家事,张艺兴不提,吴世勋亦不好多问。眼下长沙城危在旦夕,但凡家里有些本事的,多少都动过把家里的小辈送出去的心思,可吴世勋看张艺兴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 

“应该是吧。”张艺兴吃完了糕,将手上的残渣拍干净,“长沙已经是我们家最后的退路了,也没什么地方可再退了。” 

吴世勋听了他这话,心情越发复杂。他确实舍不得张艺兴离开,眼下战乱四处,一旦分离,谁也不知究竟何日才能再会,可日军离长沙越来越近,若是长沙城破,留在这里的百姓又会面临怎样的命运,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的…… 

他想,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护眼前人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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